独活

他山之石

【宇才】Bonnie Butterfly(五)

Episode 5

靳翔总是不由的对着空旷的操场陷入沉思。一弯银色弦月渐渐从黑色天幕浮出,透着清冷郁濛的幽幽气息。今晚回去的太晚了,妈妈一定很担心。他不禁想。

外面的风吹了进来,讲台上的画纸哗哗作响,散落一地。他打了个冷颤,关上窗户,拾起散乱的画纸,背起包,关上灯,从画室走了出来,去洗手间洗了下手。

下楼的时候,风有些大。他把米色毛衣的领子卷出来,把半张脸和耳朵藏进去,整了整书包肩带,双手插进灰色针织毛衣的口袋,跨着大步子急速向前走。

学校到家,其实有两条路。一条是沿着河边走的大路,另一条是越过河边穿过钟楼,拐入一条僻静的小巷的捷径。这是靳翔追一只猫无意中发现的。

靳翔站在桥上,看了看前面的分叉路口,跺了跺脚给自己打了打气,径直的走向钟楼。

砖红色钟楼的外围,爬山虎肆意攀附褪色灰白的墙身,依着月光隐约可见墙角下阴暗潮湿的苔藓和蕨类。邻水和月光的原因,周身总氤氲水气。

钟楼的年龄比小镇还久,整点的时候会响起钟声,浑厚而深远。

这个时间点,这个场景,是那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昼伏夜出的生物活动的时间。世界就是这样,再安静祥和美好的光明,其背后都有潜伏盘踞的黑暗窥视。

靳翔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走在这条小道,十米开外,有个模糊的人影朝他走来,身上的金属链子和衣服摩擦发出哗哗嚓嚓的声音。拖鞋在石路拖沓着发出哒哒的声音,在寂无的小道上尤为恐渗。

靳翔顿步,屏息紧贴墙身,粗糙的墙壁磕着背疼。闭眼心想:完了完了!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祈祷他看不见我,看不见,看不见……

乌漆墨黑的小道。那个人从靳翔边上向里边走去。

靳翔一步步缓慢忐忑的靠着墙移动着,待移到有微光的地方,松了口器。远处昏黄幽暗的光线如同茫茫大海上的灯塔……他踩到一枚石子,脚碰地扭了一下,鞋子和地面发出重重的摩擦声。他下意识快跑,模糊人影扭头追了上来。很快,挡住了去路。

“哟,大晚上,自动送上门!”他一步步上前,靳翔一步步后腿。

幽暗光线下隐约可见那人一头黄毛,胸前挂下着链子。他把靳翔逼到墙边,一只手紧抓着他俩只手腕。

“小子,借点零花钱给大哥哥花花。”

“我…没带……”

“没带?!…没带…还是不给……”黄毛借光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厉色道。

“我真没有……”

“今天走这条路碰到我算你倒霉!”黄毛瞪眼,一把拽过他的书包。

一道身影箭般冲出,横在俩人中间,书包重重摔落地面,黄毛猝不及防被一人抱腰,大力狠狠摔在墙上,痛得直不起腰。抬头看到一个和自己一般高的男孩把矮个子男孩一把拉到身后,捡起地上的书包。

“你怎么在这里?”
“没空和你说这么多!”

黄毛怒火中烧,狠狠啐了口吐沫。

“你他妈少管老子闲事!”

黄毛一个跨步来到面前,一拳狠狠砸向面门。高个子男孩偏头一闪,右手一把抓住他左手手腕,用力一拧,发出咔嚓一声力道狠,准,快。黄毛关节脱臼,吃痛地惨叫一声。

他愤怒的右脚用力踢向男孩命门。男孩预料般的上移勾住左脚,挡住右脚来了个狠狠的过肩摔,拖鞋被甩出几米远。

这个男孩,练过。黄毛被砸在地上时,脑袋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靳翔瞪大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他。像看到成龙,李连杰,李小龙一样,紧张又崇拜!

“发什么呆!快走!”

泰宇一把拽过靳翔的胳膊,靳翔没站稳,脚一个踉跄扑倒在他怀里。屏住呼吸,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他。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刘海下的眼睛,只能看到鼻子的在光线下显的尤为柔和的轮廓。

心,莫名的,砰砰的跳。像雨后在池塘里,因缺氧而跳跃的鱼。

黄毛愤恨站起来,从口袋掏出一把水果刀扑向二人,泰宇回头时,黄毛手腕一番,小刀朝他刺去,他挥手去挡,刀划向泰宇的左胳膊。手腕用力相撞,黄毛手中的小刀脱手而出。泰宇曲身抬腿扫向他双腿,黄毛措手不及跪趴在地。

泰宇捡起水果刀,用力踩在他刚才拿刀的右手。黄毛吃痛的哇哇叫。

“妈的,给脸不要脸!”泰宇低头眯眼揪着黄毛道,“看来……你俩只手都不想要了…是吧?…”声音虽小,在黄毛耳边却宛如梦魇。

靳翔瞳孔微微放大,下意识稍稍后退。

“下一次不要再让我看到你!”黄毛惊恐的看着他。与其说他是和自己一样高的男孩,不如说他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当然,我也没看清你的相貌…你走吧…”

泰宇松开脚,把刀放进黄毛的口袋,拍了拍手。

黄毛立即连滚带爬的逃离这里。

“你受伤了?”

“没事。”

泰宇随便瞥了一眼不以为意道。

靳翔一瘸一拐,拉着他走到路口,“你蹲下来我看看。”

“我穿了外套,只是一点小伤。”

“你闭嘴。把外套脱了,我看看。”

泰宇听话的脱下被划了一个口子的左袖。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t恤,刀子在胳膊上划了一道约5厘米的狭口。殷红的血顺着胳膊流淌了下来。

靳翔慌慌张张从书包拿出纸巾,杯子。用纸巾蘸了些从保温杯倒的凉水把其他地方的血迹擦干。又用水冲洗了伤口,在伤口上敷上叠层的纸巾,又掏出红领巾,折成带,一圈圈的绑紧。

“疼不疼啊?”
“不疼。”
“还好不深。出血也不是很厉害。”
“嗯。”
“把手抬高,过一会儿就好了。”
“嗯。”

简单处理好后,靳翔站起身,因贫血加之前的脚扭,眼睛一黑,晕倒向地面时,泰宇立马起身单手稳稳的扶住他的腰。

靳翔摸了摸头,朝他笑了笑“没事。只是蹲太久了,有点贫血。你快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了。”

他拾掇拾掇书包,拎着他。跳着走到泰宇右手边。

“你瘸了?”
“你才瘸了呢!只是之前踩到石头不小心扭了脚。”
“上来吧。”
“啊?”
“我背你。”
“可是你受伤了。”
“你笨啊!我是手受伤,又不是脚受伤!”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这一瘸一拐的龟速实在妨碍我回家的效率!”

泰宇夺走他书包,背到前面,躬身道:“少废话,上来吧!”

靳翔不再犹豫,跳到背上,慢慢圈住脖子。

“你好轻啊!”泰宇感叹。
“嗯……我从小体质就差,偏瘦,畏寒。”
“多吃点!你这身板硌着我背疼。”
“靠,哪有那么夸张。你不是也瘦的像竹竿。”
“但是我高,结实啊。肉都是实打实的,你身上压根就没肉。”
“切,现在高有什么了不起,长大后我也和你一样高了。”
泰宇无情的回了句“你长大后也肯定比我矮!”

他手上有伤,不能随便打,气急无奈之下靳翔朝他衣领下裸露的脖子和肩膀交汇处用力咬了一口。完了还用衣领擦了擦。

“嘶~”泰宇吃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你竟然敢咬人!”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谁让你说我矮的!”

泰宇没有回,突然空气凝滞般显得十分安静靳翔以为他生气了,小心翼翼的探过头去看他。

刹那间,泰宇突然转过头,靳翔来不及收回,泰宇的鼻尖擦过脸颊,唰地靳翔的脸连着耳朵开始发烫,见鬼似的缩回头,把自己的脸藏在背后。许是错觉,泰宇的背后也热乎乎的。

过了许久。

“你打架好厉害。”
“以前和家里的保镖学过。”
“哇,好厉害。”
“其实也不是专门学过,只是我比较调皮,喜欢逗他们。而且小时候似乎经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印象中好像训练过反应能力,所以自然而然就记住了。”
“真的好厉害!”
“也没什么大不了。”

听到靳翔的夸奖,泰宇还是很受用的,他羞涩的低头笑了笑。

“为什么你什么都会啊?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这样吗?”

“其他家,我不知道。但是我似乎从小就被要求学习很多。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因为五岁前的记忆我是没有的。”

“怎么会这样?”

“我也不清楚,听妈妈说我生了一场大病后,就把五岁前的记忆给全部忘记了。”

“嗯。记不得也不一定是坏事…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额…路过…钟楼太好看就过来了。”

“大晚上看个鬼钟楼。”

“我乐意!我爱欣赏一切美的事物。”

自己一定是太闲了,想去赏钟楼,才不是担心他一个人晚上回家太危险,是自己的跟班,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太不负责了的原因。

“泰宇……”
“嗯?”
“钟楼好看吗?”
“很美。”
“嗯……”
“小柴你睡了吗?…”
“……”
“小柴……”
“……”

泰宇背着靳翔走在这条光线昏黄的漫漫小道上。灯光将俩人的影子拉长映射在地上。他一步一步,将真实的脚印刻画在双城里。一步一步,印在他的心丘上。

多年后,双城里的故事成为了一人搁浅在梦海深处的记忆。偶尔梦里回到这座小镇,那些路灯,脚印,花海,日出日落,无比清晰,却遥不可及。当他伸手触碰,黑暗就会笼罩整座城市,溃陷崩塌,把曾经的漫天梨花,碧海蓝天,花海日月,把两个人的影子悉数埋葬。

他说,如果不往前走,就会被沙子掩埋。于是向前进,不曾流下眼泪。

而他,栉风沐雨,静静站在原地守候。

地球在转动,灵魂在转动,除非时间冻结,万物静止,否则,原地,从何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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